分卷阅读-简言之就是我(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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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去年在势坤集团的庆功宴上发生的一切,想起酒店顶楼那个黑暗的配电间,还有那具软绵绵带着幽兰香味的身体。那是大华给他出的下作主意,他为此差点跟他拼命。可是他骗不过自己,他陈霄霆若不是早就心怀鬼胎,又怎么会半推半就地跟着上了酒店堆满建筑废料的顶楼,又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个脏兮兮的配电间。蒋若言在庆功宴的现场神鬼不觉地消失,又昏迷在那里,并不是大华施展了什么神通。后来大华告诉他,那都是一瓶名叫乖乖水的神奇药水发挥了作用。

    当天晚上,陈霄霆压抑了多年的□□得到了充分的发泄,只可惜这种通过畸形手段带来的满足极为短暂,接踵而来的便是良知的穷追不舍。那几天他的精神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几宿几宿睡不着觉。万一蒋若言豁出去报了警,加上之前盗版软件的事情数罪并罚,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制裁。大华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他递上了一包用锡纸包好的白色粉末,他告诉陈霄霆,人这一辈子,钱也好,女人也好,说到底就是为了让自己爽。可是他们哪一样也赶不上这个更爽。不必再说陈霄霆当时有没有对大华的用意和那包白色粉末产生过疑问,更不必说他从小到大接受过的禁毒教育有没有发挥作用使他警觉,单是大华将烤出的烟雾吸进鼻子里,脸上瞬间出现的那种死而无憾的表情,就足以让他把手伸向那包白色粉末了。

    隔壁间的抽水马桶被哗啦啦地按响了,接着是开门、洗手、抽纸巾的声音。陈霄霆一动不动地瘫在马桶上,他觉得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都给成倍地放大了,外面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被他的耳朵迅速捕捉,又被头脑加工成画面。这种感觉棒极了,此刻他的头脑无比清醒,精力无比充沛,就是让他杀人放火他也敢。

    走出势坤集团总部大楼时夜幕已经降临,虽然只是匆匆看了蒋若言一眼,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心愿。陈霄霆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那枚手镯,刻在上面的繁复花纹正发着及其微弱的光。连它也有另一半呢,它在用光芒呼应着它的另一半呢,只是它的另一半早就不知被女主人丢到何处去了也许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积灰,也可能早就成了某个垃圾站里一个不起眼的垃圾。

    了却了心愿的陈霄霆来到一个垃圾桶前,将手镯从腕子上撸下来扔了进去。他已经发过誓了,不会再来打扰她蒋若言,所以这个劳什子也不必留。可是当他听见手镯在垃圾桶里碰壁的哐啷一声时,他马上就反悔了,连忙将手伸进去,从用过的湿巾、纸巾,吃剩的泡面盒、喝空的咖啡杯、饮料瓶中将它重新翻了出来戴回手上。

    他发誓不再打扰她,这是一个即将成为亡命徒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后的保护;可是他没发誓让她所有的痕迹都在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这是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男人对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痴恋的最后缅怀。

    现在,他要去做一个亡命徒该做的事了,做成这件事他才能拿到药,才能把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继续混下去。陈霄霆是阴差阳错才端上了这碗饭的,认真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个人东勰的父亲严洪。

    有一回严洪到上海找他儿子要钱,陈霄霆刚好借住在嘉穆和东勰的出租屋里。那段时间嘉穆和东勰都在长沙准备新声望的决赛,那个姓吴的中年男人也经常出差,所以家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后来有一天严洪来了,说来找自己的儿子要生活费,然后便自顾自地住进了东勰的房间。陈霄霆打给嘉穆,电话又被转给东勰,东勰在电话中礼貌地表示抱歉,还嘱咐他别理父亲,过两天他自己就走了。陈霄霆以前也见过东勰几次,于是心里暗忖:一个人品相貌均属上流的人,怎么会有个如此下流的老子。

    接下去的几天,陈霄霆和严洪各自躲在房间里井水不犯河水。一日,陈霄霆又上了瘾头,可是手边的药却在几天前用完了。他在卫生间里鼻涕一把泪一把,浑身上下从头抖到脚。严洪半天也不见他出来,就敲门问怎么回事。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回答,却传来一声声被极力闷在喉咙里的□□。于是他只好强行把门打开,却看见了一个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陈霄霆。严洪是个老毒鬼,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毒瘾发作,而且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他赶紧回到房间,将自己正在吸的烧锅(吸食□□所用的工具,俗称□□)拿出来给他吸了两口。

    事后,两个人熟悉起来了。严洪一口一个陈老弟地叫,陈霄霆也不觉得老头子下流了,给了他那一口吸的,那可就是比亲爹还亲呢。俩人聊起来,严洪问他,怎么药没了都不知道补呢?要不是他今天进去得及时,他陈老弟非得扔在里头不可。陈霄霆哎呦一声,说他哪是不想补?他是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补。来上海之前,药都是大华给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对它越来越依赖。可是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离开这药会有如此剧烈的戒断反应。严洪嘴巴歪着笑了笑,这笑可以理解为是一个过来人瞧不上经验不足的后辈的笑。他炫耀似的告诉陈霄霆,那是因为他入行时间太短,摸不清门道,还没有训练出嗅觉。陈霄霆问啥嗅觉?严洪眼睛一瞪嘴一瘪:还啥嗅觉?到一个地方就知道哪里有货的嗅觉呗!

    陈霄霆心想,这老小子手里肯定有不少货,不如先从他这要点,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于是他脸上堆起笑容,忍受着对方身上刺鼻的体臭勾上了他严老大哥的肩膀,问老大哥能不能先借弟弟一点用着,回头等他培养出嗅觉,一定加倍还上。严洪立马警觉起来,原来这毛头小子不仅白白享受了自己煲的猪肉(煲猪肉指用□□吸食□□),还他娘的想从自己这儿白拿。严洪故作为难地笑了笑,说现在世道风声紧,他每天也离不开那东西,再说他手里那些货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陈霄霆磨了半天,可是严洪说什么也不肯借。陈霄霆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过两天瘾头再上来手边一点药也没有,恐怕连这个门都出不去。于是他一咬牙,说要是大哥不好借,能不能卖他一点?严洪听了,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嘴里连说: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贩毒那是要枪毙的!可是他在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严洪手上确实还有一些货,可是上海的车站、机场各处都密不透风,那些货他根本也不可能带走。他本来想把它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后再慢慢找买家,没想到现成的买家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天,这不就自己找上门了吗?!

    严洪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悲天悯人地对陈霄霆说,其实他也困难,在上海,货难找。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俩人认识一场,总不能让他这个当哥的眼看着他陈老弟受苦受难吧?要不这样,他严老大哥发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道主义精神,愿意把自己手里的货调一点儿给他。接着严洪再三强调,是调噢,不是卖!陈霄霆听得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到底怎么个调法。严洪想了想说,一万一手。陈霄霆听不懂了,问多少是一手?严洪冲他伸出五根手指。50克?回答又是一个瞪眼加上一瘪嘴,像是被一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给惊到了,他告诉陈霄霆,是5克!

    陈霄霆大吃一惊,咋这么贵?!严洪把手背在后面,摇头晃脑地告诉他,因为物以稀为贵!上海这地界管制有多严?货都是贩子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外面带进来的,成色一般的货到这里价格都得翻上好几十倍,猪肉都给炒成龙肉了。陈霄霆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因为他根本不了解这条裹挟着暴利的供应链,供需双方存在着巨大的信息不对称。他拿出手机要给严洪转账,虽然现在自己瘾头还没有那么大,但至少也得准备几天的量,好留足时间去培养嗅觉。严洪小祖宗地大叫了一声,说他陈老弟巴不得将他严老大哥送进局子里哟!陈霄霆对他的一惊一乍充满了反感,问他又怎么了。严洪说不能转账,他只要现金。陈霄霆没办法,只好第二天一早去银行取了五万块现金。严洪看到钱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手沾唾沫数了好几遍,又从陈霄霆的笔记本上撕了几张纸,严严实实地把钱包成两包,一包三万,一包两万。

    严洪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他儿子严东勰,不过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等他儿子了。处理掉这点货就几万块的进账,从他儿子那也要不到这么多钱。临走之前,他给陈霄霆指了一条明路。严洪告诉他,这个圈子里,每个地界都有每个地界的地头蛇,他们手里往往掌握着一个区域的进出货网络。要是能接触上这个地头蛇,那以后货源的问题就不用愁啦!陈霄霆看到严洪脸上眉飞色舞,便问他严老大哥是不是已经攀上某位大人物了。严洪越发洋洋得意起来,活像个被皇帝偶然宠幸一次后怀了孕的宫女,他说攀倒谈不上,就是给人家打过几天零工,赚了一点小钱。

    陈霄霆后来从严洪嘴里得知,整个江浙沪的毒品供销网络都掌握在一个叫做林公子的人手里。要是能接触上他,从他那里拿货,那可要比从别人那里拿便宜多了,成色也要好不少。要是再能被林公子看上,给个零工打打,不仅用药一分钱不花,还有钱赚呢!陈霄霆将信将疑,既然有这好事,那他严老大哥为什么不继续在林公子手下打工呢?严洪不无遗憾地感慨说,人家嫌咱老弱病残,看不上了呗!但是他陈老弟可不一样,年轻力壮头脑又机灵,他老大哥倒是很愿意帮忙牵线搭桥,成人之美。

    陈霄霆在办完亡命徒该办的事情后就立刻返回了上海,林公子给他的时间不多,所以他一刻也耽误不得。他如他发的誓那样,没有再去打扰蒋若言。他也不敢去看手腕上那枚手镯,随着列车驶离这座城市,手镯上的微弱光芒越来越暗淡,这令他心如刀绞。此刻在高铁上满腔都是儿女情长的陈霄霆还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在他住处的附近等了他好几天了。

    在陈霄霆租住的小区斜对过,是一家711便利店。便利店里设有供顾客食用快餐的座位,面朝街道,坐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小区的大门口。东勰已经在便利店里呆了三天,早中午饭都在这里解决。店员们都对这个屁股长在椅子上的顾客充满了好奇,他们正式员工还需要两班倒呢,而这个不领薪不拿饷的人居然不眠不休呆地在这耗了三天。店员们发现,这个奇怪的客人坐在店里几乎什么也不干,要么就是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要么就是一遍遍反复去看手里那几张邹邹巴巴的笔记纸。有个胆子大的店员趁着整理货架的时候悄悄从他背后瞧了瞧,那些纸上一个字也没有,这让他们更加好奇了。经过讨论,他们终于结合东勰那张讨喜的脸得出了一个很琼瑶的结论:这必定是个极痴情的男子,捧着个信物在睹物思人。

    陈霄霆是在第四天接近黄昏的时候出现在自家小区门口的。东勰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头脑因为久坐之后的猛然起立而短暂缺血,眼前骤然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他将从父亲那里搜来的笔记纸胡乱揣进兜里,然后就冲出了便利店的大门。他有太多问题要问了:嘉穆房里的白色粉末、印着势坤集团logo的笔记纸还有父亲手中的现金......所有线索都直接或间接地与这个人联系着。他等了这么多天,现在一刻也等不了了。

    东勰翻过护栏,眼睛死死盯着街对面那个目标的背影。他刚穿过一半的马路,就看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朝陈霄霆走去。他们跟他说了些什么,接着陈霄霆四下看看,就跟着他们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尼桑。东勰赶紧去穿剩下的一半马路,路上的司机被这个突然从路中间冲出来的黑影吓得魂飞魄散,凶猛地按起喇叭,还不解恨,又摇下玻璃冲他大吼:找死啊!

    东勰此时什么也听不见,手忙脚乱地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他把车门碰地一关,对司机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尼桑!

    司机比他还兴奋,把车轰出了头文字d的感觉。他操一口青岛口音问东勰:兄弟,你是便衣还是在拍片儿?

    东勰说:警察!追毒贩!

    那咱得全力支持!司机有点不放心,于是又说:同志,能保证我安全不?

    东勰心里急死了,司机却还在这跟他贫嘴逗乐。他说:能!回来给你记一等功!

    出租车开上沪金高速一路向南驶离了市区。东勰不断提醒司机跟远一点,不要咬得太紧。天色黑咕隆咚,道路两边繁华的城市风貌逐渐褪去,偏僻和荒凉接踵而来。司机和东勰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发毛。司机说他不能再走了,否则回市区一趟空车要白耗他小半箱油。东勰说不会让他白跑,一会儿还得把他拉回市区呢。司机说什么也不干,他说支持人民警察的工作可以,但是他还不想为国捐躯。东勰好说歹说,总不能半路给他搁道上,最后他答应给师傅两倍的价钱,师傅才终于同意把剩下的路程跟完。

    黑色尼桑拐进了一个废弃的工厂里,东勰让师傅远远地停下来,他下了车打算徒步跟进去。师傅在车里看了一会儿,这地方荒无人烟,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他想起开进来的路曲里拐弯,又黑又安静,自己还不确定能不能开回大路去。要说这种地方藏着毒贩,那真是太可信了!师傅越想身上鸡皮疙瘩越多,他手哆哆嗦嗦地把车发动,嘴里骂一句:恁娘嘞个撅!说着一脚油门,车像离弦的箭一样从原地发射出去。

    这个废弃的工厂巨大无比,又漆黑一片,东勰早把那三个人给跟丢了。他自己一个人摸黑往前走,心里直打鼓。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车间厂房,东勰才看到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源,他觉得那三个人肯定是去了那个地方。

    那是另一个废弃的车间,摆着好几台巨大的生了锈的机器。几个瓦数不足的灯泡悬在顶上,光线只够模模糊糊地看清人脸,陈霄霆和那两个人果然在这里。东勰躲在一个巨大的机器后面,他屏着呼吸,觉得小腿肚子有些转筋。他应该立刻冲出去跟陈霄霆把心里的疑问对质个明白,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迈不动腿。

    这时,听脚步声似乎又进来一个人。东勰不敢去看,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进了个贼窝,他陈霄霆到底在做什么勾当。接下去,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问:事儿都办妥了?

    然后是陈霄霆的声音:都好了。

    女人呵呵地笑了两声,语气严厉起来。好个屁!她说,鞋上带了沙子都不知道!

    东勰听得云里雾里,沙子是什么意思?暗号吗?还没等他深想,一双手突然从他后面伸了过来。他只感到两颊有风,与此同时嘴巴被一块毛巾瞬间堵住,一股带着点苹果香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冲进他的鼻腔。东勰心里骤然一悸,喉咙里发出呜呜两声,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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