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简言之就是我(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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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勰照着妹妹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胡说些什么,东晨考上南开是好事儿啊。

    考就考呗。东玥又把嘴巴嘟起来,那也不至于到处去展览吧?你没看见小叔小婶,见谁跟谁讲育儿经,恨不得从胎教讲起。

    逢年过节一家人的聚餐不能缺席,是东勰的爷爷在世时就定下的传统,年年如此。这个传统是被严洪率先打破的。可是后来大家发现,原来他不在场,家反而更像家一点。

    你大哥这一阵子特别忙。吃饭的时候母亲认真地回答小婶的提问。怕人家不信似的,还把墨镜都摘了下来。

    东勰看了母亲一眼,她正在殷勤周到地给座位上每个人添汤加水。

    年底通知的,说有个项目挺着急让你哥去。我说什么项目不能等过完年再去,你哥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说也不听。母亲干笑了两声。

    大家只得忙陪了几句忙点好,然后就把这个话题岔开了。谁也没有兴趣对别人家的事情刨根问底。对于一年回来一次,一次只呆两三天的他们来说,只要老母亲身体硬朗,精神状态不错,犯不着去搞清楚发生在这个家里的每一桩事。

    吃完年夜饭,一大家子人围着奶奶嘘寒问暖。一大家子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与自己的母亲或婆婆或奶奶分离了一年之久,他们恨不得趁这个时候把亏欠的孝顺都补上,顺便给接下来长达一年的再次分离留出些富余。东勰看到只有母亲一个人留在厨房洗一大家子的碗。

    东勰看着那个在水池旁边忙碌的背影,肩膀随着手臂的发力有节奏地轻微耸动。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知道此刻母亲在哭,而且根本用不着走近求证。东勰把劝母亲离婚的话咽回肚子,其实不需要再劝什么了,母亲已经用行动把那些未及出口的逆耳忠言一句一句都驳回了。她会不知道严洪在哪?她会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时此刻跟谁在一块?可知道了又如何?就算她明知道另一个女人收了她丈夫的魂儿,明知道让她操了一辈子心的男人此时正在另一个女人那里逍遥快活,她还是想都没想就在亲戚面前成全了他的脸面。

    东勰终于知道自己其实错怪了舅舅,阻止母亲离婚的根本不是舅舅,一个人若真是铁了心,是任凭谁也拦不住的。可是若要让母亲的心变成钢铁,恐怕再瞎一只眼睛也不够。

    大年初三的早上,东勰拖着他那只摔断了一条腿的箱子飞回了上海。本来这次回家,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母亲和严洪离婚的,可是他低估了事情的复杂程度。纠缠了二十多年的两个人,恩怨情仇早就不是一纸离婚证书能够裁断清楚的。何况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确实无法不计成本地带着母亲说走就走。

    严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东勰没有办法当面警告他善待母亲,所以他只好拜托舅舅和小姨帮忙照看。这下没有人再逼着他把上海的工作辞掉回家守着父母了,自从上次他在医院里把花盆砸在父亲的头上之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也都如梦初醒,原来这个从小性情乖巧的孩子还有这么乖戾的另外一面,要是继续任由这样一对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早晚会出大事。

    广播里正在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官腔播报着安全须知,空姐站在过道里笑意盈盈地为乘客们演示氧气罩的使用方法。东勰拿出手机,迅速地发了条消息:上飞机了,呆会儿见。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微信没有任何回应,他关了机。

    很难说他如此匆忙地想要飞回上海,究竟是受了哪一种外力的影响究竟是来自家里的推力,还是远在上海的某个人的拉力。自从上次在机场的那一晚之后,他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覃嘉穆这三个字开始频繁地、不经意地溜到他的脑子里,引得他自己和自己猜谜。

    在回家的这几个月里,他开始去猜想覃嘉穆每天自己一个人会做些什么、在酒吧里会碰到哪些人;在意自己发出的每一条消息未能及时得到回复的原因。他一次次打开索多玛,天南海北的帅哥引不起他的兴趣,反倒是嘉穆的账号是否显示在线更让他在意。然后,他便自我折磨地开始一番推理:既然2分钟前他还使用过这个软件,为什么没有回复我10分钟前发的微信消息......诸如此类。他必须得承认,每一个关于此人的起心动念,都开始让他的心里草长莺飞。

    大年初三的虹桥机场人出奇的少。东勰下了飞机直奔南出口的星巴克,覃嘉穆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不是跟你说别来接我吗?东勰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愉快,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他眉飞色舞地说。

    反正也没事,难得出来逛逛。

    事实上街面上根本没什么可逛的,没几家店开门,商场也都大多空空如也,只有一家乐器行在一排紧闭的大门中孤零零地营着业。嘉穆说想要进去看看,东勰把大拇指朝店门一竖,走!

    走进店里,最先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挂满左右两面墙的吉他。老板是一个梳着马尾辫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有着艺术家的装扮、艺术家的气息、艺术家特有的怀才不遇的神情,见到客人进门也不招呼,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仍旧自顾自地擦拭着手里那把泛旧的木吉他。嘉穆缓缓朝店里踱着步子,目光细细地拂过墙上一把把崭新的乐器,如同在欣赏博物馆里陈列的藏品。东勰拖着断了一条腿的箱子跟在他身后,东看看西瞅瞅,这些乐器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

    嘉穆这时眼里一闪,目光停在挂在里面最高处的一把红木吉他上。

    老板,这把我可以试一下吗?

    那把七千三。老板把头懒洋洋地抬起来一下,很快又埋回去,好像那脑袋里灌满了铅,抬起来是个蛮花力气的体力劳动。生意人的嗅觉十分敏锐,一下子就闻到了两个穷人身上的寒酸味。

    嘉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给人家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他正打算扭头走,却被东勰一把拽住胳膊。他声音洪亮地质问老板,难道他们的钱不是钱吗?什么了不得的乐器这么金贵连看看都不能?老板把他沉重的头重新又抬起来,眼皮耷拉下一半打量这两个人,极不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取下了那把红木吉他。

    嘉穆把吉他拿在手中,从琴头到指板到琴箱,仔仔细细看了几个来回。老板话多了起来,这是全单板的民谣吉他,琴箱看到了伐?面板是一整块加拿大红松做的。这把吉他放在店里很久了,要不是过年店里客人少,少一万我是说什么也不卖的。

    嘉穆随意试了几个音,连连点头,接着就和老板海聊起来。东勰很少见他有这么多话说,与平时判若两人。他们聊吉他的品牌、聊音质、聊做工、聊材料的产地、聊扫弦、聊泛音......东勰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此刻这个侃侃而谈的男孩子简直是在发光,而自己早就看入了迷。

    嘉穆的手指又开始跳动起来,指法变得复杂,让人眼花缭乱,一阵熟悉的音乐从他指尖盛放出来,不守规矩却十分动听。东勰发现只要音乐一响起,嘉穆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仿佛那些旋律突然注入到他体内,代替了他原本的灵魂。

    东勰问老板最低多少钱肯卖。老板想了想,说:你们要是诚心拿,给七千。

    嘉穆的演奏应声而止,他恭敬地把吉他递还给了老板,连说了几句再看看,随后拉着东勰就往外走。

    疯了吧。嘉穆说。

    问问怕什么,东勰笑嘻嘻的,说不定还能便宜。

    便宜也不买。

    东勰欲言又止,我送你三个字几乎到了嘴边,可是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上一次的机票钱都还没还给人家,实在没有富余的豪迈去赠送如此昂贵的礼物。东勰跟着嘉穆走出乐器行,走到门口时看到前台桌子上放着一沓名片,他用眼神征求老板的同意,老板探了探下巴,意思是随便拿,于是他趁嘉穆不注意悄悄取了一张。他心想,迟早有一天他要回来买下这把吉他送到他的手里。

    12. 枪响

    g公司的会议室里,it经理老赵像十几年前做学生时那样认真地做着笔记。而此时,在他面前,左轮科技的一位业务员正对着屏幕上播放的ppt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产品功能。老赵一边记录,一边腋下直流冷汗,信息化工作做了十几年,市面上主流的管理软件他早就摸得烂熟,左轮科技的这款oa系统果然和势坤的产品极其相似,除了操作界面有所不同,从其他方面看几乎可以认定为是复制品。

    老赵向来仇恨盗版,可公司毕竟不是他开的,老板几天前在会上已经拍板决定了采购左轮科技的产品。对于他们这样一家民营小企业来说,性价比在原则之上,谁也不会用真金白银去弘扬正义。

    业务员的介绍十分详细,尽管此前已经来演示了好几次,可是仍然不厌其烦,从产品功能到应用场景几乎面面俱到。等他播放完最后一页ppt,老赵合上笔记本,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看似不经意地提问道:这软件和势坤的很像嘛。

    业务员从容地笑了笑,很显然这是个早已准备好答案的问题。赵总见多识广。他说,我们产品确实受到同类竞品一定的启发,因为我们公司的创始人也是it圈的资深专家。

    放屁!什么样的启发能启发出一个复制品?老赵在心里骂,可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吗?他用闲聊的语气继续提问,不知道贵公司的创始人是哪位?这圈子不大,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业务员笑了,这也是个排练过的问题:我们老板技术出身,为人低调,您肯定不认识。说着,他回身从包里拿出几页打印好的a4纸张,对了赵总,我们今天可以签合同了吗?所有的商务细节您公司的各位领导上次在会上都已经通过了,我今天刚好也带了合同来。

    老赵抱歉了一句,说负责人今天不在。您不就是负责人?我只是技术负责人,负责审核产品功能,还有个项目负责人,他负责签合同。老赵明显地看到了业务员眼里的失望和疑惑,不签合同叫我来干嘛?老赵当然装作看不懂,殷殷勤勤地将业务员送到电梯口,对他特地跑这一趟表示感激,并再三表示等项目负责人回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来签合同。

    等电梯门徐徐关上,老赵迅速折回公司,走进了另一间会议室。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坐在里面。

    久等了老黄。老赵在这个男人面前的桌下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刚把那家伙送走。

    姓黄的男人扣上电脑的盖子,问:说说,什么情况?

    有点棘手。老赵的眉毛拧在一起,他摊开手里的笔记本,把刚刚业务员介绍的关键技术细节一一讲给面前的男人听。男人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手心渗出了汗。操!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他妈根本就是复制粘贴!中年男人的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两腮突兀地鼓起来。如果任由左轮科技继续以这样的价格出售产品,势坤集团的中小企业客户迟早要被抢光的。

    老黄,能帮的我可都帮了。这次没选你们是上头老板的决定......

    黄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老同学,你今天帮我这一次比买我们十套软件都要紧!这样,家里那瓶一〇年的黑教皇,下次来你带走。

    回到公司,黄洋包都来不及放,直奔总裁办公室。蒋若言那天就在他爸爸的办公室里值班,只见他阴沉着脸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根本不像是来汇报工作,倒像是来要讨要血汗钱的,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的黄叔叔,因此被唬得连招呼都没敢打。

    会议室的门紧闭了三个多小时,蒋若言把所有来访者一一拒之门外。那是她在总裁办轮岗的第二周,蒋势坤下了决心要把女儿当成接班人来培养,所以为了让她尽快熟悉公司的整体业务,将她分配到各个部门去做轮职秘书。蒋势坤原先的秘书amy对此十分头疼,一方面老板吩咐要对大小姐严格要求,给她布置饱和的工作任务;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敢把太多的工作布置给她,因为大小姐随随便便就会还给她两倍的工作量。

    这天晚上,陈霄霆提着咖啡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自从总裁办多了个大小姐之后,加班就成了常态。他在门口停住,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恶狠狠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你爸走了吗?门里面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键盘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一条消息回过来:走了。amy呢?也走了。陈霄霆推开门,探头探脑地走进办公室。蒋若言此时正被成堆的资料包围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屏幕。

    陈霄霆将一杯拿铁放在她手边,喝吧,他说,加浓的,喝完就不困了。

    也甭睡了,是吧?她的眼睛仍然频繁地在手边的资料和屏幕之间来回忙碌,可这丝毫不影响她逗闷子的心情。

    你爸又给你派活儿了?陈霄霆把眼睛觑觑着朝屏幕上瞅,这都什么密密麻麻的?

    蒋若言突然大惊小怪一声,不能看!她说着用手去遮挡屏幕,巨大的屏幕在她两只手掌下显得衣不蔽体。这是内部资料!

    那可完了!陈霄霆陪她一惊一乍,已经看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灭我的口?

    蒋若言一个白眼立刻飞了过去,丧失了逗闷子的兴趣。她拿起纸杯抿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将她的舌头猛蛰了一下。找我什么事?她问。

    陈霄霆啧啧两声,听听这白眼儿狼口气,喝着我的咖啡还要撵我走。他在背包里掏了一阵,将一个精美的礼盒往桌上一放,看你这回还撵不撵。

    蒋若言的眼睛冲着礼盒眨巴眨巴,又冲着他眨巴眨巴,像是能眨巴出这突如其来的礼物的用意。

    不打开看看?陈霄霆把盒子又往前推了推。

    什么意思?那盒子像是烫手一样,蒋若言只用眼睛看,绝不伸手去碰。她心想可千万别是什么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那样的话她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别卖关子。蒋若言把举到嘴边的咖啡放回桌上,明显被败了胃口,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收。

    陈霄霆的心里突如其来一阵绞痛,原来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是一个如此别有用心的人,值得她动用这么生分的眼神和语气去戒备。可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去解开绸带,一层又一层地拆开了包装。他一边拆一边说:你下周不是过生日吗?生日礼物也不敢收?

    那也不用送这么早呀。

    下周给你送礼的人不得排队?那还能显出我来?陈霄霆露出一个侉笑,我这是错峰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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