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姐(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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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望金佛神目悲慈,你可观法|王普济沧海。俗世凡眼,能见人生八苦,却不曾睹其泪流。

    天眼闭塞,但你我慧根犹存。

    双目常得以虚妄,唯心,寄窍于耳。

    比如,仔细地听。

    一轮又一轮的钟声,便是神佛在尘世间绽放出的庄严佛涟。

    蜂拥之中,无数人站在外|围,叫躺在血泊里面的人坚持。

    只有一个小女孩,不顾阻拦,双手撑地,将稚气未脱地将脸靠上,天真的问:可有心愿?

    很小、很弱的声色传来。

    小女孩将耳朵贴在血淋淋唇。

    她没听到心愿,幸运的听到一句话。

    我爱她们每一个。

    救护车和警笛的声响划破薄暮沉沉的初夏。

    人群逐渐散去,唯留满地暗红鲜血。

    手术室内,一切正在紧张有序地执行。

    操刀的医生乃顶尖院士,几位副手亦是身经百战的资深博导。

    皮肤被划出极大的口子,缓缓扒开薄薄的脂肪层,一层血膜被轻轻撕裂,露出尚有余温的内脏、冷热收缩,暗红色的血筋,做出最后一次轻微跳动。

    昂贵的仪器泛着幽蓝的光,并发出滴答声响。

    除此之外,四周太过安静。

    其实,安静的空间里,也并非没有声音。

    皮肉被锋利刀具划开的吱吱声,无数血管被剪刀剪断的呲呲声。

    手术刀一刀接一刀地切,手术剪一处接一处地割。

    很快

    一对眼角膜,被取出。

    一叶肝脏,被取出。

    一对肾脏,被取出。

    一颗心脏,被取出。

    全体医护人员立于手术台前,朝着器官捐赠者,深深三鞠躬。

    第62章 大结局(二)阳光之下

    5月2日,协和医院。

    小护士急匆匆推来诊室的门,寻到值班的慕容安然,咋咋呼呼道:住院部打电话来,说季锦戎趴在七楼走道栏杆,谁劝也不搭理,看似要跳楼!

    慕容安然一愣,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大步出休息室,她不等电梯,迈着长腿跑了好几个楼梯,再绕过门诊楼,跑至住院部一楼。

    几部电梯,皆在运转。

    中午时分,家属纷纷领着饭盒等待,慕容安然看了一眼,不想被耽搁,也不愿耽搁别人,只好快步走楼梯。

    身后护士好不容易追上,见人又走楼梯,无奈跟着爬。

    慕容安然两步当一步,冲上了走廊。

    季锦戎!慕容安然气势汹汹地朝人走去。

    季锦戎回过头,一张消瘦苍白的脸上,两眼窝凹陷,唇色惨淡,一米八五的个头被疾病熬成一副皮包骨,套在宽大的病号服里,裤腿处显得空空荡荡。

    安然!季锦戎笑了笑。

    混蛋,你给我过来。慕容安然走近,伸手抓过其衣领,捎带力气,将人一把拎过。

    季锦戎一个趔趄,摔在墙面。

    干什么,这么大力气?我可是病入膏肓的人啊~

    问我干什么,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晒太阳啊!季锦戎指了指头顶,过了料峭春寒,这初夏暖洋洋的太阳不晒一晒?

    慕容安然毫不客气地指责,你自己vip房间自带阳台,跑这里晒什么太阳!

    那里全是臭烘烘的消毒水味道,难得我今天能坚持走上一段路,季锦戎笑脸问: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跳楼吧。

    慕容安然没说话,身后的小护士道:护士横竖劝不回你,见你紧贴着栏杆,怎能不怕,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何止是挨批评。

    小冉,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恩。小冉放下心,有安然在,季锦戎如何痛苦,也不会跳楼。

    慕容安然走至人前,认真问:我问你,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没有,季锦戎回答得无奈又坚定,他双肘趴上栏杆,抬头往上望,自从遇见了你,就再也没有过了药物也好、针筒也好,手术刀也罢,日日夜夜地折磨,我都在咬牙坚持。

    外面娇俏妹子你不喜欢,偏喜欢我这款?慕容安然没好气道:公子哥就这品味?

    怎么?我品味不够好吗?季锦戎将人上下打量,慕容主任,你信不信,自己套个裙子,就能引人驻足回首?

    慕容安然没有恼火,对方时日无多,这点嘴炮她不在意,且季锦戎本人一贯如此,平日还喜欢逗护士开心。

    肤浅!

    不肤浅就不是男人,季锦戎笑眯了眼,病痛折磨过的脸,俊逸感消失,不过骨相还是无可挑剔,眉骨高耸、眼睛深邃、鼻梁挺翘,他道:也是奇怪,我没生病那会,花团锦簇,无数女孩对我投怀送抱,各式各样的都有,清纯的、稚嫩的、性感的,没一个能上我的心遇见你的第一次,我就认定了你,像是重新捡了宝贝。

    是因为我对你没好感,你才会觉得我稀奇,为了证明自己足够优秀,誓要将我收集。

    不!绝不是收集!季锦戎摇头,轻叹一声,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我也形容不上来。总之,一眼万年,此生非你不可。

    看不出你还挺深情的。

    深情又什么用呢?季锦戎冷笑几声,手托着下巴,看向虚空,将死之人,没有资格谈喜欢。我也不想与你太过亲密,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万一哪一天我死了,我不愿看你伤心落泪的。

    慕容安然没说话,半晌,她干巴巴地鼓舞,你已被纳入等待者名单,又有了配对之人,慢慢等,说不定

    这话你不能说。季锦戎摆了摆手,面容和煦,等不来就算,死了拉倒,无需牵扯好人。

    你的情况不是糟糕透顶,药物和器械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要悲观,总有奇迹发生!

    你认为预期寿命小于1年中末期心衰患者,还有机会?季锦戎喘出胸口沉闷之气,艰难道:何况,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奇迹可言。该生、该死,全由天定。

    慕容安然走至人身边,五指抓住对方骨瘦如柴的胳膊,规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尽最大努力坚持,我会尽最大能力救治。

    季锦戎掉过脸来,另一只手肘忍不住上移动,至一半,却又停下。

    算了,给你抱抱吧。慕容安然道

    不!季锦戎将手藏在后背,安然,我不要你给的同情。

    无奈,慕容安然只好陪着人,结伴走向病房。就在此刻,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慢下步伐,掏出接过。

    那头在激动说些什么。

    手机挂断,慕容安然望向身边的人,略带激动道:季锦戎,奇迹发生了!

    很快,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手术,在协和医院重症icu房如火如荼进行。

    主刀的是慕容敬敏院士,副手有五个,其中一人为慕容安然。

    父女齐齐上阵,誓要顺利完成换心手术。

    一切准备妥当,季锦戎早已进入休眠,也进入生死关头。

    一颗刚刚运达的心脏,被慕容安然从冷却液里捧了出来。

    手掌贴合心脏的刹那间,慕容安然僵住身子,不知为何,眼眶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奔泻。

    副手见人如此,轻声呼唤,顺带用镊子夹住一团消毒棉,为慕容安然擦拭眼泪。

    可是泪像是淌不尽的川,无休止奔泻。

    慕容敬敏走过,严词厉色道:安然,手术!

    魔怔了慕容安然抬起泪靥,双手颤个不止,结结巴巴道:院、院长我我我似乎不能做手术了。

    这是对生命的敬重,我不准你放弃,慕容敬敏严肃道:慕容家不出临阵脱逃的孬种!

    慕容安然哑着嗓子,哽咽:爸爸爸。

    我不管你什么心态,季锦戎的命,一小半在你手里,好好配合我,让臭小子活在阳光下!

    活在阳光下!

    慕容安然望着沉睡的人,联想起季锦戎无法掩藏的绝望,她咬死后槽牙,火速平复好心情,以医生的仁心和坚毅,投入战斗。

    数个小时,手术超过预期效果,慕容安然几乎是逃离深渊一般,狂奔出手术室。

    她依靠在休息室的墙根,声嘶力竭地痛哭。

    一群护士立在外头窃窃私语,又不敢贸然进来。

    没过多久,慕容敬敏带着一身疲惫,缓缓走进休息室,他灌下半瓶矿泉水,关上门,跟着坐下,无声无息地陪伴。

    慕容安然收不住泪水,她凝望着自己的父亲,痛苦道:爸爸、爸爸,爸爸!

    三声无助彷徨的呼唤,令慕容敬敏湿了眼眶。

    他拍着肩膀安慰,这是你人生首场换心手术,爸爸能理解你的情绪,所有自愿捐献器官的人,都值得我们流泪和敬佩。

    不!爸爸!感觉不一样!那人的心摆在眼前,我有种巨大的窒息感,五脏六腑都碎了!太痛苦了!慕容安然抬起通红的眼,紧抓着对方不放,爸爸,我的心好像跟着去了!这里空洞洞的,疼得要命,要命啊!

    面对泪如雨下的人,慕容敬敏不知女儿这种强烈的难过出自何处。

    医生当仁心,但这份仁心不该变为击垮斗志的重量。

    医者,最是该看淡生与死,凝聚全部力量,认真对待下一个病患。

    安然,我们不能被情绪影响或是打倒,死者的奉献,至高无上,我们更要精进技能。慕容敬敏鼓励道:捧着一个人的死亡,经你的手,却是两个人的重生。你,谁都不负!

    慕容敬敏走出休息室,室内,慕容安然依旧被敏感和极端情绪影响。

    有些情绪,需要独自消化,有些悲伤,需要自身苦渡。

    人生在世,即是修行。

    成果与否,在于悟性。

    但让慕容敬敏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季锦戎换心成功,慕容安然就再也提不起手术刀。

    悲伤恐惧蔓延全身,四肢不受控的颤抖,慕容安然的心,产生了疾病。

    面对鲜血和器官充满消极和无望,这些致命因子,生生击垮了她。

    三个月的心理治疗,没有半点改变。

    慕容安然告别了手术台,告别了前半生的热血奋斗。

    毕业证以及一系列的证书被撕得干干净净,曾经治愈千万患者的医生,身份斗转,成为难以治愈的患者。

    季锦戎打开房门,目光落在角落蜷缩一团的人,他心口一收紧,受莫名的情绪困扰,直径上前。

    安然,我存活下来了。他道。

    慕容安然抬起憔悴的脸,仰望着立在身边的人,复又低头,环抱着双膝,不言不语。

    我是治好了,你呢?季锦戎蹲下身来,平静道:你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身躯尽力蜷曲,陨落的医者不愿靠近任何人。

    听伯伯说,你的病,是因我胸腔里的这颗心?

    没等到答案,季锦戎温柔笑着,目光如炬,他抬起双手,缓缓解开纽扣,一颗两颗三颗。

    你要干什么!

    季锦戎没答对方的质问,他将纽扣一一解开,匀长的手缓缓扒开衬衫,一条褐色蜈蚣似的长长疤痕,疤痕将左半胸围绕,它每跳动一下,你痛苦一分,我难受一朝。你因这个颗心霍然溃败、枯萎凋零,那这颗心便是有罪!

    你在胡说什么!慕容安然红着眼睛怒斥,它哪里有罪!

    季锦戎用指腹在疤痕出摩挲,换心之前,我看不到一丝希望,整个人是具行尸走肉,说喜欢你是真的,可从来没抱期待,直到这个手术来临,自己被无限希望填满,全身沸腾如火,躺在手术台,看你全副武装的模样,就知这个坎,一定会安全渡过。手术成功,我以为你会开心,我也会开心但我们,谁都不开心。我开始厌恶这颗心脏为我们带来的痛苦。既然如此,这换心手术,就是一场罪孽!

    季锦戎站起身来,脸上写满落寞,他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叹,你如今成这个模样,我难辞其咎虽不能将心挖出来,还给那个人,可我不会再吃抗排斥的药,我让它一点一点停下,回归最初,你捧它的模样。

    慕容安然伸向远去背影的手,努力好久,不曾把嗓子里的声音逼出来。

    季锦戎下了楼,面对等待已久的慕容敬敏摇了摇头,他继而穿过客厅,直径走出门外。

    晴空万丈,万里无云,秋的阳光像是从九霄处奔流下的金粉,洒在一张释然的脸庞。

    有时。

    失去,意味着得到。

    得到,注定着失去。

    万古难全,不是一句为讨同情的话。

    季锦戎!

    啊?

    季锦戎蓦然回首,见慕容安然一步步颤巍巍。

    他们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他却觉得这十步,足有千年。

    慕容安然上前,鼓足了勇气,让我听听它的声音。

    好!

    夏风里,季锦戎张开大大的怀抱,让星辰落怀。

    咚咚地跳动链接入体,强烈的震斥着四肢百骸,在喧嚣的爱意音调里,慕容安然寻到一丝似曾相识的频率。

    她的心,第二次出现难以遏制的波动。

    慕容安然热泪盈眶,她紧紧抓着人不放,祈求神明似的发问,我爱你,但不知,因何而爱。

    季锦戎回报脉脉温情:那就带着这个疑虑,好好活下去。

    第63章 大结局(三)难觅芳踪

    金松疗养院坐落s省最负盛名的旅游区内部。

    到达疗养院的路只有一条,从旅游区西北侧进入,路口有警卫把守,阻断了闲杂人,郁葱树木掩映着一条隐秘的盘山公路,横竖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一辆黑色奔驰在山路门口停下,警卫上前来看,见后座坐着徐溪丛,随即行礼,快速打开闸口,让车辆驶入。

    徐溪丛刚从法院出来,工作服还未换下,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身上没有佩戴奢侈品,简简单单束着乌亮亮的马尾,清冷双眸里泛着星点红血丝,衬得皮肤偏向苍白,车以30码的速度拐弯绕行,不疾不徐间,车载音乐飘出窗外。

    是关淑仪的《李香兰》,徐溪丛时常重复。

    每当处理完工作,需独自一人消磨时间,她会去酒窖挑选一支适合心情的红酒,搭配对应餐品。

    她从不喝醉,进入微醺即可。

    这样一来,无需安眠药辅助睡眠,酒精带来些许昏意和倦怠,帮助其自然入梦。

    享受酒精刺激和孤独折磨之时,这首《李香兰》一直萦绕在耳畔。

    车窗打开,深秋时节,山际色彩缤纷。

    不知名的鸟鸣掺和在瑟瑟的风里,挑动着疲惫的神经,伴随音乐与未知的前方,徐溪丛跟着轻声哼唱,凄冷决然的女调冷冷响起。

    像花虽未红 如冰虽不冻 却像有无数说话 可惜我听不懂 是杯酒渐浓 或我心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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