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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琬连连摆手,不用的不用的,学生有一名同窗,她家在通许县,我下午可以搭她的驴车一道回去,我们二人刚好有伴。

    好吧,陶学录也不勉强,只慢慢走到格橱前,从一只荷囊里掏出了几颗碎银,我和陆博士都知晓你荷囊被偷一事了,也知晓你不愿我们担心故没说,这点碎银你拿着,有伴身的银两外出才安心。

    华琬吓一跳,惶恐地往后退一步,不论陶学录说什么,她都坚决不肯拿,学生在工学堂有吃有住,陶婶娘还传授学生技艺,若学生再厚颜拿陶学录的银钱,那真成恬不知耻贪得无厌的人了。

    胡说什么呢,竟也是个犟性子。陶学录叹一口气,罢了。

    陶学录将几颗碎银子收起,转而取出五十文钱,故意板起脸道:收着,待工学堂给你发了学钱,再还我。

    华琬扭扭身子,傻傻笑了笑,这才接过铜子儿,小心放进一只临时扎的小布兜里。

    告别陶学录后华琬先去寻了何矜,让原本未时初刻便要乘驴车回通许县的何矜等她小半个时辰,何矜见华琬一副焦急模样,耸耸肩答应下。

    华琬在食舍随意地吃了些东西,顾不上同林馨三人说话便跑出了工学堂,一路往潘楼街快步赶去。

    安掌柜见到气喘吁吁的华琬颇欣喜,先朝二楼唤一声,再从柜后走出来请华琬坐。

    华琬朝木梯方向看,担心道:安掌柜,安少爷的伤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他一个男孩儿,受点皮外伤算不上什么,华小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肯抽空过来看琚儿。安掌柜这边说着话,那一边安琚也咚咚咚地跑下楼。

    因为牙齿受伤不能吃东西缘故,短短几日安琚又瘦了一圈,原本被挤成一条线的眼睛打开了,能看到一对机灵有神的瞳仁。

    安琚嘟嘴瞪着华琬,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华琬可不扭捏,两步走到安琚跟前,掏出一个纸包,这是肉脯,我在工学堂外买的,你别嫌弃,嗯,谢谢你前次救了我。

    安琚伸出手,手指已经碰到纸包了,咽咽口水,又将手收了回来,我吃不了,你自己留着吧,瘦的似竹竿。

    安掌柜亦在旁笑道:是啊,华小娘先自己留着吃了,若心里真过意不去,过几日待琚儿完全恢复,再买了送琚儿。

    安掌柜说的这般直接,华琬也只能作罢,因何矜尚在工学堂等她,故叮嘱了安琚好生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安琚跟在华琬身后走到铺子外,安掌柜见儿子傻乎乎的模样,笑道:过几日华小娘还会给你送吃的,到时候你记得多留留她。

    安琚哼一声,不肯搭理安掌柜,直到瞧不见华琬了,才回铺子二楼。

    而华琬未料到的是,从她出工学堂到仪香堂,竟被人跟踪了一路。

    第28章 稚子已长成

    只剩下陶学录和小陶的置物房很安静。

    陶学录午歇后自高橱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已见崇山峻岭雕纹的羊脂白玉和一盒解玉砂。

    这块玉是八年前荣贵妃交于她的。

    荣贵妃请她雕一柄山水纹玉笔架,作为大皇子十岁生辰的礼物。

    甄家于她有再生父母之恩,荣贵妃对她更是多方照拂,恩宠有加,故雕琢玉笔架一事,她欣然应承,并尽全力雕制。

    不料玉笔架才开始雕,大皇子就被作为新宋国质子送走了。

    荣贵妃悲痛欲绝的模样一直印刻在她脑海中。

    即使大皇子不在京城,可她仍旧雕琢不辍,因为她认为还有希望,待笔架雕成,荣贵妃可以托人送笔架至北梁,想来大皇子看到了笔架上的京城云台山纹,会很欣慰吧,能以此聊寄思乡之情。

    可在玉笔架即将完工时,她至今不肯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甄家和荣贵妃都没了。

    甄家被抄的消息传至耳畔时,她犹如晴天霹雳,只可惜她人微言轻,否则她愿意用这条命,去替甄家和荣贵妃争一个青天白日。

    荣贵妃仙逝,羊脂白玉彻底没了再雕琢下去的必要,何况她一见到这方白玉便悲痛难忍,为封闭心神,她将白玉锁进了箱笼。

    今日之所以取出玉笔架,一来是大皇子已回来,二来是她身边出现了个唤作华琬的小娘。

    华琬干净玲珑的像一颗水晶,当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旁人不会发现地上的阴影,只会看见笼罩于她周身的光明。

    华琬分明亦是个苦命的孩子,可偏偏弯起嘴角笑时,清澈的目光中总透出内心的大满足。

    初始面对华琬,她会有无措之感,哪怕华琬是她的小徒弟,而她还比华琬长了几十岁,是华琬不折不扣的长辈。

    相处日子久后,那份无措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她那被伤痛焚为死灰的心亦渐渐复苏。

    玉雕是荣贵妃送大皇子的生辰礼物,她要将羊脂白玉笔架雕琢完成,并寻机会交于大皇子,早该物归原主了。

    陶学录微微笑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慈爱,嘴角愈发深刻的法令纹彰显了她所经受的岁月风霜。

    陶学录在怀念大皇子,她记得大皇子打小生得粉雕玉琢,聪慧过人,最是讨人喜爱。

    陶学录开始聚精会神地修着玉雕上的每一处细节时,其后方的格窗被一下一下地碰撞,且有鹁鸽发出的咕咕声。

    陶学录心下略生疑惑,起身推开格窗,鹁鸽扑棱着翅膀飞进屋子落在桌案上。

    陶学录发现鹁鸽腿上系了一支细圆筒,登时面色一凛,确定四扇槅门皆关严实了,才取下圆筒抽出字条端看详细。

    未时初刻工学堂置物房后巷,晚辈求见,字条末端落款处绘了一株紫露草。

    陶学录捏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扭头看向玉雕,目光有几许潮湿。

    箭刻沙漏即将指向未时初刻,陶学录顾不得多想,立即点了打火石烧毁字条,又将鹁鸽从格窗放走,避开小陶,悄声至置物房的后巷。

    置物房后巷很安静,一般无人会来此处。

    陶学录一到后巷,抬眼便看见一袭精白色银绞边袍服的大皇子赵允旻站在灰墙阴影处。

    八年过去了,曾经集众人宠爱的漂亮小郎君已长大成人,修长身姿如生于苍岭的劲松挺拔英伟,长开的五官愈发像他的母亲荣贵妃,精致绝尘,与生俱来了能让周遭一切失去颜色的风姿。

    陶学录颤颤巍巍地跪下,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赵允旻两步上前将陶学录扶起,万万不可,陶婶娘快快请起。

    若娘娘的在天之灵知晓大皇子回来,一定会很欣慰的。陶学录摁了摁眼角,对甄家和荣贵妃数年的哀思在看见大皇子的瞬间迸发,可她不能于大皇子跟前失礼了,胸腔内的那份激荡很快归于平静。

    赵允旻眉眼沉敛,嘴角漾着苦涩,我不孝,我对不起娘亲。

    不,不,不怪殿下的陶学录要替赵允旻辩解。

    大皇子蹙眉时,陶学录隐约看到了真龙般的气度,可再仔细看去,却又消失不见。